“還有時間，勝負未定，木瀾長老何必苦苦相逼？”木獲只是瞧著木瀾長老，眼睛裏沒有一點情緒。

“時間，對你，或者說對你們，有意義嗎？”木瀾長老露出一絲苦笑，“至於勝負，勝負早就定了，除非有更強大的力量介入此事。”

木瀾長老說到後面一句的時候，定定地看著木獲，那種來自合體期修士的強大靈壓甚至驚醒了剛剛睡下的七尾貓，但是木獲卻連眼睛都沒眨。

看起來，木獲並不打算回應這個問題。

木瀾長老輕輕一嘆，道：“我輩就算是螻蟻，也會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抱成一團，為的是保住一整個族群，只要還有人在，只要還能代代繁衍生息，為此做什麽都值得。”

“你已經在人族當中生活了整整二十年，這種情感，還是不能接受嗎？”

被吵醒的七尾貓豎起耳朵，她只聽到“我輩皆螻蟻”這句話，後面的就聽不見了，這貓伸了個懶腰，困意越發上頭，把眼睛一瞇，沈沈進入夢鄉。

外面的木獲確定貓已經再次睡著，這才對木瀾長老說道：“人族總喜歡站在高處，制造一套理論，試圖約束所有的人。今天，木瀾長老是準備對我用這一招嗎？”

木瀾長老自嘲般笑了笑，“你是掌門師兄的血脈，是我們看著長大的，這份感情，我們自己從不懷疑。但是，當我聽說了那件事以後，就有人跟我打賭，賭一百萬下品靈石，賭你選父親，還是母親。”

“我自修行以來，運氣一直很好，憑著一貫的直覺，賭你選擇父親。後來發生的事，讓我一度以為自己要輸了。但是今天——”

木瀾長老微微頓住，瞧了一眼木獲那只充當七尾貓休憩場所的袖子。

木獲目光閃動，似乎想說什麽，但就是這個時候，整個大地忽然劇烈震動，就連周遭的靈氣流動都受到了影響。

“這是提前來了？”

木瀾長老眉頭一皺，說了句“我去看看”，便化作一道流光飛出了木獲的小院。

木獲站在原地思量片刻，終於還是駕著遁光跟了上去。

大河山上，某處禁制重重的洞府，此刻已經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，那洞府頂部的土石全都被掀翻滾落在一旁，天上集結了一大團厚重的烏雲，一道又一道水桶粗細的黑色雷電不斷落下，途中被數種無形力量一陣攔截，最終只有少量威能落入那個洞府之中。

大河山的修士此刻紛紛走到室外，不少高階修士直接無視了禁飛禁制，飛到高處觀看這一景象。

“那個方位，不就是掌門修煉的地方嗎？”

“對啊，掌門前段時間閉關了。你們看這雷，是不是進階大乘期的雷劫啊？”

“雖然我沒見過，但是跟書上說的，確實相似。”

“這麽說，咱們山河劍宗馬上要多一位大乘期修士了？”

“這可太好了！最近總是聽說其他宗門不停地有修士破境，一下子多了好幾個大乘期修士，合體、煉虛、化神這些，沒有一千也有八百，聽得我好難受啊！”

“別氣餒，咱們山河劍宗，最近不也多了不少高階修士，看來大家都在為交流大會認真準備啊。”

“我說啊，還是小聲點兒，進階大乘，九死一生，若是有個萬一，咱們山河劍宗可就——”

“是是是，該打該打。”

……

剛剛到達大河山的塗焱，正好聽見了這些議論，臉上也看不出情緒。

餘蔓兒亦步亦趨地跟在塗焱身後，此刻的她，容光煥發，完全沒了之前的病態，只是聽了那些議論，微微皺起眉頭。

“他們說的，都是真的？”餘蔓兒通過傳音詢問塗焱。

“這段時間我們幾乎寸步不離，你不知道的事，我又怎麽會知道？”塗焱同樣用傳音恢覆，不過言語之間，多了一絲調侃的意味。

餘蔓兒面上的神情，說明了她完全不相信塗焱這話。

“好吧，我承認，是我說錯了。”見此情形，塗焱馬上改了口，用傳音回覆道：“你難道沒發現，最近這幾年，各大宗門世家的修士都在拼命提升修為嗎？”

塗焱說這話的時候，語氣頗為嚴肅，餘蔓兒想了想，的確如此。

看見餘蔓兒這副表情，塗焱無奈一笑，傳音道：“你果然是一枚棄子，居然連這些都不知道，還大老遠地去找白砂秘境。”

對於塗焱這樣的態度，餘蔓兒似乎已經習慣了，只是白了對方一眼，略微表達了不滿。

塗焱神色一頓，接著悄悄給餘蔓兒傳了幾句話，這次特意用了極強的隔音禁制。

餘蔓兒聽了，神色一凜，雙手握成拳，剛剛溢出的憤怒卻轉瞬之間消失，再看時，已經是一副對眼前的一切都已經失去興趣的樣子。

對此，塗焱用傳音表達了關切：“別呀，才恢覆生機，怎麽又一副明天就要赴死的樣子？這人世間還有無數快樂，你不考慮都試一下嗎？”

餘蔓兒狠狠地瞪了塗焱一眼。

塗焱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，好像完全沒有感受到這一瞪的威力。

這時候，天空中的黑色雷電已經停止落下，那團厚重的烏雲隨風散去，夕陽之下，凝聚成白色晶粒的精純靈氣映照著晚霞，從四面八方過來，星星點點地匯集到那處塌了頂的洞府中，營造出一種夢幻般的場景。

只是，餘蔓兒覺得這景搭上夕陽，總有一種淒涼之感，像是回光返照。

而不遠處的山河劍宗修士已經歡呼起來。

“恭喜掌門進階大乘期！”

“恭喜程掌門進階大乘期！”

“恭喜程道友進階大乘期！”

……

道賀之聲一浪高過一浪，大河山上，幾乎沸騰起來。

身為當事人的程釷，只是簡單回應了幾句，然後就宣稱要穩固修為，暫時不見客。但實際上，他隨後就在另一處密室單獨見了木獲。

“他們逼你做決定了？”這是程釷對木獲說的第一句話。

“我以為這是你的意思。”這是木獲的回答。

程釷頓了片刻，沒有生氣，只是神色間頗為無奈，良久才道：“當初你母親說下次路過這裏的時候，會順便過來看看。”

“下次——哎——對她那一族來說，只是一段旅程而已，但是對我們這樣的人族而言，那是一段等不起的時間，除非我能夠飛升到仙界，與天地同壽。但是那樣，我就離開了這兒，她會找不到我啊。”

久居上位、不怒自威的山河劍宗現任掌門，露出了普通人那種苦惱的表情。

“我的擔憂，她感受到了，為了給我留下一個念想，也是為了體驗人族才有的感情，我跟她之間，就有了你。”

“我知道，未經允許讓你來到這個世上，有些殘忍。但是已經發生的事，道歉也好，後悔也好，都是沒有用的，我現在只想稍微補救一下。”

程釷的目光落在木獲收著七尾貓的袖子上，“你喜歡這只貓，就帶她走吧，你有這個能力，我相信。”

木獲看著程釷，目光有些冷，“你不問——代價嗎？”

“代價？”程釷琢磨著這個詞，不解地看著木獲，“這其中——難道還有什麽——”

“我們這一族，人數一直是固定的，誕育後代，就是獻祭自己的生命。她永遠不會回來，因為她身上剩下那一半力量，早就源源不斷傳送到我身上，她已經虛弱得不覆存在了。”

聽到這個驚天的秘密，這個新晉大乘期修士、山河劍宗的掌門人程釷，一下子楞在原地，久久沒有緩過來。

木獲的目光變得更加冷淡了。

“她為了你，可以不惜性命，而你，就這麽軟弱不堪，連區區一個真相都不能面對嗎？”

聽著這冰冷的話語，程釷忍不住看了木獲一眼，眼前的人，與他記憶中的那個人，原本就有六七分相似，此刻相似的程度，居然達到了八|九分！

只是，那神態，那口吻，卻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。不，不但不是那個人，也不是木獲，眼前的人，頂著一張幾乎令人記憶錯亂的臉，說著冰冷的話語，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冒出來的。

“你——到底是誰？”

大乘期修士威壓盡數釋放，若是有大乘以下的修士在場，輕則站立不住，重則有性命危險，但是對面的人，卻是巋然不動。

“我現在，是木獲。”

木獲上前一步，氣勢之強，居然令程釷這個大乘期修士感到一陣心悸。

也正是這種感覺，讓程釷恢覆了理智，因為他意外地發現了那熟悉的氣息。

如她所說，眼前的人是木獲吧。

“不要總是拿你們人族的道德跟我說話，我們那一族，沒有這些東西。”

木獲說完這話，氣息為之一斂，神色也溫和了些，不知不覺中又變成了那個山河劍宗的首席弟子，人人敬仰的木師姐。

程釷暗暗松了口氣，想說什麽，話到嘴邊，竟然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
上次出現這種情況，還是他程釷給前任掌門當真傳弟子的時候。

“抱歉，我剛才——那種力量太強大了，我只是融合了一點點，掌門你——”

“無妨，倒是你，如今是肉體凡胎，還是不要勉強，以免失了心智。”

“是，不到萬不得已，我不會這麽做的。”

--------------------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